脫離校園生活已經快半年,成為社會新鮮人(社畜新鮮人)也剛剛好一個月。這一個月,我身心都在排斥這個與以往麋爛的學生生活完全不同的恐怖社畜世界:每天7時早起,焦頭爛額地趕上一班班列車,像沙甸魚般逼在車廂中,像奴隸一樣送往「現代化工廠」開展枯燥的日常:到了「工廠」,找好自己座位,困在只有幾縷陽光的細房中,在刺眼的電腦螢幕前抓緊著每分每秒,搬弄著毫無意義的文字與數字,誓要趕在限期前完成,完成一份再下一份,悲慘的是工作絲毫沒有個人意志在其中,完成後沒有滿足感,不知自己在忙甚麼;儘管幸運的有同channel的同事在苦悶中笑鬧幾句,到放工時間大家的世界完全分開,暫時「相忘於江湖」。放工後,已經累得沒有精力跟朋友打鬧,就算有,大家也有不同的原因而約不成,最後攤在床上無意識地把弄著FB, IG,等待下一天,繼續按著「現代工廠」的SOP走,我們與工廠員工之間的分別,只是在工作的流程、商品的產出,有多一些的自由度。

對時間的重視,是資本主義的一大特徵。鐵路作為工業/資本主義重要一環,社會不再滿足於分辦日出、正午、日落、晚上,社會在分割每分每秒,要求對時間的掌握精準至每秒,例如鐵路被要求準時整點開出。

有學者研究過以往社會與資本主義時間上的不同,對時間的掌握要分秒不差,正是資本主義的最大特徵,這亦是我們一群打工仔的辛酸史。歷史上的社會與我們現今的諸多觀念很不一樣:對男女的期望、對信仰的看法,就連時間觀也很不同。有學者研究工業革命前,底層社會人士從事著農耕放牧,他們並不用追趕著時間,因為他們的時間觀只有日出、正午、黃昏、晚上,操心的事務也是何時施肥、兒女結婚之事、照顧老人之事,他們不用計算到分秒單位去完成上述的事。進入到資本社會,社會生產方法改變,底層人士幫資本家謀生,資本家要從市場上站穩腳跟,就要將生產利潤和邊際效益最大化,作為資本家生產工具的打工仔,便不斷被要求加快效率、要求加班。鐵路就是一明證:鐵路的發明要求全國時間規範化,每班列車的時間需要精準到秒。現代手機的出現,上司在下班時間亦能要打工仔工作,「工作時間」不斷吞食「私人時間」,我們就變成現代奴隸。

最悲慘的是,工作內容也逐漸變回工業時代的一樣。工業時代人人不用使用腦力,沒有多餘動作,在流水線上按著相同的工序默默工作,自己只是流水線上的一枚螺絲,現今資本主義亦是。在資本主義興起時,社會幻想著每人按著不同興趣、才能去選擇適合自己性格的工種,每日有不同的工作,有不同的挑戰;但資本主義發展下去,每人成為自己工種上的「熟手技工」,工作又變回工業時代的流程:回到公司就是面對著差不多的文件,做著差不多的工作,活像流水線上的低技術工人,熟悉得不用再付出腦力、產出的也沒有個人特色。日復日,我們失去了工作的動力、失卻了工作的意義,每逢假日,感受的只是六天工作日積累的疲勞、不知自己在幹甚麼的空虛感。

現在我陷入了惡性循環:每天放工後,都有一種不知道自己產出了甚麼的空虛感;回到家後,疲勞得連遊戲也不想打,只會看看FB, IG,讓自己覺得有點私人時間後就睡,等待執行下一天相同行程的工作天開始,有時覺得自己太少自己時間,更會強撐睡意到凌晨2時再睡,但反而令自己下一天工作日更辛苦、更累。但作為內向和低物欲的我,以前總抗拒過多的社交、消費行為,成為了社畜後,反而很少拒絕朋友的聚會、否定自己想消費的欲望:一想到這每天的例行行程,要執行到60多歲後才完結,就喪失每天上班的行動力,唯一令上班日中有點色彩、能在回顧時記住這特別的一天,能支撐自己捱過這一天苦悶的上班日,只有下班後與朋友簡單吃個飯、買點小玩意犒賞自己,給自己一點捱下去的動力。

按:有關前工業社會與資本主義的研究,筆者手頭上沒有書單。若有興趣,可參考以下網址:

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時間政治——評瓦克曼《時間緊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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